[白造红/蒙红]宛若夏日
私设如山,ooc有,人物属于乌贼,乱七八糟的东西属于我。
那时候,祂还是他,第二纪,大灾变之后的第三个千年。
天空群星归位,大陆板块碰撞,两极磁场偏转,山脉陷落,海洋枯涸,文明退化成传说,连火的获取都艰难。巨人、异兽、精灵成了地上主宰,人类挣扎于存亡。人子在地上行走,寻找失落时代的遗迹。
他就在那时碰上了梅迪奇。
在满地尸骸中,红发孩童单膝半跪在地上,举着玩具似的小刀,与黑色巨大的八腿魔狼对峙。孩子是惊惧的,他小小的手一直在发抖,然而他紧紧咬着嘴唇,咬得那么紧,紧得有血丝缕缕渗出。魔狼并没有将这个孩子放在眼里,他那么小,小得就像宇宙里的一个原子。它打算先吃两口肉再来慢慢猎杀这个孩子。当它低头啃噬尸体的时候,孩子发出一声怒痛的呐喊,合身扑了上去,被魔狼一爪扫开。
当他赶过去将魔狼杀死抱起孩子的时候,才发现孩童腹部有深可见内脏的伤口,他叹了口气,孩童却在此时睁开了眼, 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他,绯红瞳眸中除了因疼痛而起的生理性泪水,还有满满的、对生的欲望。
“孩子,你想活下去吗?但也许不一定能活下来,即使活下来也不再是人?”
梅迪奇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,然而他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地点了下头。于是他喂孩子喝下了猎人序列的魔药。
轻盈而未经提纯的液体落下喉咙。
就像被夏日最炙热的风拂过。
孩子想。
他的骨中冒出火来,将他的躯壳化灰,而在这余烬中,有绯红火焰从血肉的心脏中跳跃而生,一闪一闪的,铸成骨,凝成血,化成肉,最后注入眉间,成就猎猎旌旗。
他问孩子,你可还有在世的亲人?孩子摇摇头,他和父母妹妹早在前几次巨人侵袭时就被冲散。现在跟随的这支流亡队伍一路经过数次离散补充,最初相熟的人也没剩下几个。
但是,可以让我埋葬了他们再走吗?起码,让他们有个碑,让人知道他们还是有人记得的。孩子低声问。
他说,好。
这是孩子最后一次以“人”的身份,向人告别。
梅迪奇是个活泼孩子,精力旺盛。最安静的时刻,大抵就是在听他说旧日失落世界故事的时候,还有睡觉的时候。他向孩子讲述星际探索,讲述海底三万里,讲述电子羊和仿生人,就像他在很遥远的过去听父亲讲故事一样。孩子眨巴着眼睛问:
“为什么一定要驯养一只动物呢?”
他想了想,回答道:
“大概是为了更像一个人。”
“但他们本来就是人啊。”
“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渐渐忘记怎么当一个人了,只能通过他者来确认 人 的存在。”
“为什么能忘记呢?不是一直都是在当人吗?”
孩子似懂非懂,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深奥。梅迪奇觉得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手有点凉,于是偷偷地往他的掌心呵热气。他下意识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些,孩子的体温总是偏高,拢在怀里像一团小小的火,暖意夹杂了苦橙花的香气从指尖随了脉搏输送到心脏。他想了想,在孩子的掌心写下了一个俄文“Я”。
“这一个是 我 字,是我故乡的文字。”
他私心里希望孩子能保守得住自己的心,能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。
在此后的无数个夜晚里,他用树枝在沙土上比划描摹,教导孩子来自失落世纪的语言,直到孩子可以用这语言和他交流。
只有两个人会说的语言,这大概就是我和过去的最后联系了,他想。
那一根小树枝后来被孩子折成两段,绑成了一个简陋十字架挂在颈上,每晚入睡的时候都会亲吻它。他能感觉到孩子虔诚又天真的炽热气息从十字架上传来,在他晋升为祂之后,这滚烫温度每每将祂从高而远的地方拉下来,落到炙烈的夏日里,让祂想起苦橙香气的清冽、火焰跳跃的艳色、掌心纹路的缠绕,还有血和铁的锈味。
乱世里的孩童总是成长得极快。在最初的低沉和悲伤过去之后,梅迪奇开始熟悉他的新异能。他擅长设置陷阱,他精通察言观色,他掌握阴谋诡计,他谋算精灵、捕猎魔兽、刺杀巨人,然后将这一切奉到他的面前。
“一切荣耀归于您。”孩子说。
祂摸摸孩子的头:
”那你自己呢?我的孩子,你就没给自己留点什么吗?”
“我有您,这就够了。我要做您的利刃,在这大地上建立您和人类的国。”
神前的少年就像初展枝叶的挺秀白桦树,红发在阳光下细细碎碎地闪着焰色,一双眼睛明亮而骄傲,眉间旌旗鲜红得像要焚烧起来,要在这个荒谬混乱的疯狂世界烧出一条路。他大胆得近乎鲁莽,张扬得悍不畏死,他比太阳更耀眼,比火焰更炙热,比刀刃更锋利,比醇酒更激烈。他热爱诈唬,他喜好走偏锋,将生死当作筹码压上命运的赌局,甚至因此有几次身受重伤险些陨落,若非祂及时将这孩子拉回来的话。
“我的孩子,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屡次置之险地呢?”
祂叹息着问。
少年伏在祂怀里得意地笑着说:
“因为有您在。您会注视着我。”梅迪奇在祂的怀里挺直了身,贴着祂的脸颊蹭了蹭,火玫瑰般的双唇不经意地擦过,热气最终烙在祂的颈侧。
有蜜酒的味道,梅迪奇还是喜欢甜的东西。祂想,仿佛这才发现孩子已经成长为少年,在祂努力成神的时候。祂是不是错过了什么?然而少年已经重新趴回祂怀里,抱紧了祂的腰,祂感觉到了少年的重量。此时的梅迪奇,内里还是孩子,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拥抱。于是祂又有点安下心来,就像祂长久以来总是注视着这个孩子,从无忽略一样。
我是他最深的牵绊,而他,是我在人世最深的锚。
在这一刻,祂清醒地意识到,祂希望这少年能活下去,长长久久的,至少要和祂一样久。于是祂找到了红祭司的唯一性。但序列1的青年看起来样子并不是那么乐意,他靠坐在主的身畔,将血锈的王冠在手上抛来抛去,一脸的嫌弃。
”我已经是天使之王了。这世间的神,只要有您就够了。”
祂不由得微笑了起来,就像祂还是人的时候。
没有什么能束缚这个孩子,除了我。祂想。
但祂同时又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,一半在不停地往上升,冷漠俯视着世间万物,冰彻目光贯穿了生和死,一切都是如此轻飘、短暂、渺小,就像阳光中飞舞的尘埃,客观而可有可无的存在,抬手就能扫净,只要一个闪念。另一半则被锚定在大地之上,感受着人间的喜怒哀乐,想要守护这温度尚存的一切。至少,让自己心爱的孩子能多一重保护。
于是,祂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开玩笑似地说:
“难道你不想再看到我的样子吗?”
青年飞快地跳起来,规规矩矩地半跪行礼:
“谨遵您的意志。”
在容纳唯一性的时候,青年差点失控,幸好最后还是顺利消化掉了。
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祂一下一下地顺着战争天使的红发,看着它们从自己指尖流走。
“就像穿着盔甲去碰触东西,疏离又冰冷。但是,我又能看到您了。赞美您。”青年脱力地伏在祂膝上,他努力地抬起头来,一双眼睛明亮如朝阳,欣喜的火焰在里面永不止息地热烈燃烧。
这是一双人的眼睛。祂想。这样很好,至少他能像人一样学会自保,不会将自己像火焰燃烧殆尽。
“梅迪奇梅迪奇,醒醒,这道题怎么解?”
他懒懒散散张开眼睛,微微愣了一下:居然梦到了那么久远的事,就像隔了层毛玻璃一样的、他尚为人的日子。
阿蒙举着一本习题问他。他打了个呵欠说:
“这么好的夏日下午,你应该吟唱诗歌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整天只会阴谋诡计、研究弹道曲线和兵制的猎人谈论浪漫文学?”
“啧,小乌鸦,你还是太嫩了。难道你不知道诗句是最好的前戏吗?对哦,你现在还小,说了你也不懂。所以还是赶紧来午睡吧,免得你以后长不高。”
他伸手将神子圈入怀中抱紧,下巴抵在神子毛茸茸头顶上,清凉柔软,就像主的金发。他满足地叹了口气,再度闭上眼睛。
不知道会不会将刚才的梦继续下去呢?